山城利川(三)

08-16 09:17  

□谭宗派

在利川古城的古代建筑中,我印象最深的有玉皇阁、城隍庙和奎星楼三座。玉皇阁位于东门外,坐北朝南,全木结构,重檐三层,鸱尾高翘,彩楼回环,粗大的梁柱生漆银珠涂饰,一片辉煌。城隍庙位于东门内街道北边(原粮食局处)。它给我最深的记忆第一是雕塑,十殿阎君的高大威严、阿鼻地狱下油锅上刀山的恐怖,特别是进门那鸡脚二神的形像至今都叫人难忘。他高大狰狞,眼圆睁,口大张,右手一位的腿上还爬着一个裸体裹肚的男娃儿。据说,娃儿名叫徐廷儿,他妈病,需要鸦片镇痛。鸡脚二神是烟鬼,嘴里含有凡人敬奉的鸦片,徐廷儿是想爬上去偷取鸦片给他妈妈治病的。除雕塑外,城隍庙给我印像最深的就只有下面这两副楹联:第一副刻在大门的石门框上, “古往今来何莫由此道也;福善祸淫其如是诸斯乎!”说明人生莫不如此,生死轮回,因果报应。第二副刻在舞台的上、下马门和台口的横额枋上,上马门额刻“调调”,台中额刻“今如古”,下马门额刻“传传”。顺念上联“调调今如古;”倒念下联“传传古如今”, 循环成对,手法十分巧妙。魁星楼位于南门城墙边曾家堰塘坎上(今欧泰广场处),我知事的时候它已破败不堪。全木结构,两边为灰瓦护房,中间为三层楼阁。我去拜访它时,楼阁梁架早已断裂,瓦砾遍地,只有一块青石小碑还孤零零地倒在门边。直到四十多年以后,我编修《利川文化志》时,才知道原来魁星楼本名清江阁,那石碑上刻着的是这样一篇《清江阁记》:

“光绪十有八年,余既从邑人士之请,徙建文昌庙故处。明年,复以奎星为文昌之主,改建奎星楼于城东曾家堰之上,曰“清江阁”。经始于是年冬十一月又明年夏四月落成,凡费钱七百缗有奇。余惟利川北周置盐水县,其水源出县西都亭山,一名清江,东流经县治南,伏流入落水洞,至雪照河,过黄莲溪,入恩施县境,即古清江县也。唐省盐水县入清江县,而盐水之名废。人知恩施为古清江县,而不知盐水旧治实在利川,盐水之源即清江之源。余尝登斯阁西望,都亭水涓涓越七药,历龙洞,蜿蜒下驶,澄清见砂石,慨然想见墨胎氏遗风!官斯土者,以水为鉴,则斯阁之成非惟有助以形胜快观游已也。因镌捐资者姓名于石,而记其所以命名者如此。至于鸠工庀材,则诸生邓云章、黄文学、朱兆书、翁鸿达、刘藜、吴小雯、彭选仁之力也,例得并书。

光绪二十年四月知县黄世崇撰  黄陂柳炎春书”

毛坝永顺桥

清至民国,利川古城房屋除上述庙宇多数是风火马头砖墙木架灰瓦顶建筑外,百分之九十九为一层(少数为二层)木结构小灰瓦建筑。在我的记忆中,三层楼房民国35年后才在东门商会会长王发权家出现。整个街道在民国时曾先后六次改变,两次锯去临街屋檐拓宽街面;四次大火(西门两次、东门一次、北门一次),特别是西门最后那次大火几乎把整个街道变成一片废墟。大火发生在西门城门内街道南侧,距我家不过一百米左右,据说火源是因为炕腊肉猪油滴在火盆里而引起的。傍晚起火,火势很大,火燕儿布满一天,把整个天空映得一片通红。哔哔剥剥的爆裂声,哭天喊地的悲鸣声,歇斯底里的抢救责骂声,把整个的利川城西门吵得一塌糊涂!打火的人们在县长于国祯的引领指挥下,有的端着脸盆、有的提着水桶像蚁群一样地涌向火埸,城壕沟里的水舀干了,又一窝蜂地涌向街北硝牛皮的那口污水堰塘。那天县长于国祯的形像在人群中格外显眼,他脚穿草鞋,灰布衣服的袖口裤脚扎得老高,口中不断地大喊:跟我来打火啊!打火啊!他有时挥舞着手中的竹棍像猛兽一样在人群中奔跑,用力把竹棍打在那些要死不活、打火不尽力的公务人员身上。他不断帮人抬着水桶把水向火头泼去,甚至多次因为用力过猛而踉跄摔倒。大火烧到半夜才被扑灭,把陈家谷家到李家炭行的上百间房屋烧成一地瓦砾。

志书记载,利川自清光绪20年至宣统3年共有知名知姓的知县16人;民国元年(1912)至民国38年(1949)共有知事、县长37人。但是,到我懂事时人们能记得的几乎只有民国三十年任县长的于国祯一人。于国祯河北北平人,北平大学、莫斯科中山大学毕业,1941年4月任利川县县长。传说,他和蒋经国在苏联同学,是托派。他形像奇特,光头,微胖,一脸大麻子,常年灰布衣衫不离身,竹棒棒不离手,水草鞋不离脚,作风风风火火,十分燥辣,人们背后都叫他于大麻子,说他是一个像共产党的好县长。关于于国祯人们经常挂在嘴边的故事有以下三个:第一,说他初来利川上任时,不骑马不坐轿,穿双水草鞋,拄根竹棍棍,披件灰褂褂,调个光光腔,一脸的大麻子死不通皮,像个外地逃难来的叫花子。翻过石板岭走到团堡寺下马溪时他肚儿饿得像打鼓,于是,在路边的一户人家找饭吃。给他作饭的是一个老婆婆,一边吃饭一边谈家常。说到当地冉区长的为人时,老婆婆不禁殷殷哭泣:“他是这里的活阎王啊,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没人敢管……”于麻子听到这些当时也不说么子,进到县城上任才三天,便叫冉区长到衙门开会。那天上午,冉区长扑趴连天跑到县衙门,才进中门上第二跑台阶,便被于大麻子抽出腰间的皮带劈头劈脸地一顿暴打,关进了卡房。第二天天才麻麻亮,便拉出去在校场坝被于麻子掏出盒子炮一枪崩了。第二是说他在汪家营吃猪潲。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那年于麻子到汪家营去私查鸦片烟馆,一大清早走进牟家大屋装作讨饭吃。那家妇人“列雀”(捉弄人)惯了,缺德,跑到二黄锅里去剜了一大碗肥猪潲递给他,笑嘻嘻地说:活苞谷,一破两开,养人!于麻子也不管它三七二十一,接过来就大口大口地往肚儿里灌,硬是把那一碗干笃笃的冷猪潲吃得干干净净!他边吃边看,把那家烟馆的陈设、路径搞得一清二楚,嘴里还连连地赞叹说:好吃,甜!到了晚上,你莫怪,于麻子带着几个间颈老鸹(民国时百姓对警察的谑称)闯进牟家烟馆,轻车熟路把那家烟馆收拾得干干净净!第三是说于麻子挑军谷。抗日战争时期,利川的军粮任务很重,每年秋收以后,各乡各保都要往城里缴军谷。钱粮处设在西门谭家祠堂里,东南西北的军谷担担儿都往祠堂里涌。于麻子对军谷十分上心,缴军谷那几天,他从早到晚都拄着竹棒棒在路上来来回回的检查、询问和奔跑。一天中午,他从衙门出来想到烂六区的凉雾山去看看,刚下完西门幺店子水碾米厂前的那点陡坡,便看到一个十五六岁穿巾巾挂柳柳的娃儿,坐在西门大桥的石梯子上一边啃冷洋芋一边擦鼻涕地又哭又骂:狗×的于麻子啊,你当县大老爷好耍啊,你吃得好穿得好要军谷做么子啊?于麻子听到这些,便急忙赶到小孩身边,同时把小孩的军谷担子用竹棒棒拗着担在肩上,一边走一边说:小兄弟你莫哭,我来帮你挑,更不要骂于麻子,他也是没得法要执行上头的命令啊!要骂你就骂日本鬼子,是他们在欺侮我们呢。你知道吗,他们已经打到宜昌来了,前几天炸弹都已经丢到南门城门口李家园子里了,前方将士没有饭吃怎么打日本鬼子啊!据说那天天气很好,送军谷的人很多,其中也有认识于县长的,听到他这么一说,都挑起担子跟着他向谭家祠堂钱粮处飞跑……                      

编辑:卢华   责任编辑:谭莉    审签:古学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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