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朝运

竹树相拥石院墙

一道2米多高的石墙，围护着一个吊脚楼庄院。这就是有着200多年历史的曾家老屋，是利川市政府挂牌保护的历史建筑文物之一。

流连忘返的“世外桃源”

石院墙侧面（老院墙）

盛夏七月，我来到元堡乡汉庙村探访石院墙。这个独家小院坐落在群山环抱的坝子上，四周的峰峦挺拔叠翠，紧挨屋后的那座林木蓊郁的山堡，恰似圆圆的轿顶。更为壮观的是那一座座活像驼峰排列的群山，自东向西逶迤而来，在石院墙对面收住了脚步。山脚下过去建有一座三王庙，供奉着观世音、关公、山王菩萨。利川至咸丰的一条盐大路从三王庙与石院墙之间穿过，路边有长五间、穿心店等5家客栈，来来往往的客商、力夫在此食宿，也要去庙里烧一炷香。

石院墙侧边有口古井直通阴河，曾家祖先用巨石拦截阴河，提升水位，建成了这口深井。我沿着一米宽的石梯转弯抹角下到井边，顿觉凉爽彻骨。据说过去每逢久旱无雨，方圆几里路的人们打着火把来到古井连夜排队取水，不过现已改为电动抽水直流入户。

曾家老屋的石院墙全长约90多米，是用青石垒砌的，后来正面院墙垮塌，2009年进行了浆砌翻修。老屋建筑总面积760平方米，建筑格局为一正两厢“撮箕口”式，悬山瓦顶，穿斗式全木结构。正屋明三暗五，两边吊脚楼厢房各四列三间，厢房面壁大门镂雕窗花做工精细，古朴典雅。正屋面壁上下有方便燕子和猫自由出入的洞，体现了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理念。

石院墙的朝门不在正中而在左边，按照古代风水学的意思，这是吉祥的门向。朝门外有一大片竹林，微风吹来，骄阳下的翠竹倒影摇曳，“沙沙”作响。

白云蓝天清风，仙山茂林修竹，石墙老屋古井，石院墙这方“世外桃源”让人流连忘返。

“门对千根竹，家藏万卷书”。如果说建筑是一种历史的符号和记载，那么，石院墙老屋的前世今生，就是一部值得品读的书。

传承100年的“教育世家”

老屋正房

清嘉庆末年，曾仁善从贵州省铜陵县流落到红椿沟，给当地一个姓何的有钱人家放牛放马，老板见曾仁善忠厚老实能吃苦，就将高洞子一间空屋让给他居住。曾仁善就靠这空房起家，开作坊、跑买卖、购置房产田地，渐渐成为当地首富。富起来的曾仁善意识到，生意买卖来得快也去得快，只有耕读传家才能生生不息，文脉永续。

曾仁善的独生子曾义文中了举,曾家光耀门楣，然而曾义文无意进身仕途，却热衷于教书育人。他在正屋两头新建了厢房，垒砌了石院墙，在院子里开办了学馆，后来曾义文的儿子曾礼贤考了秀才，子承父业，与儿子曾德恵、曾志权继续开办学馆。

秀才曾礼贤中年去世后，家境日渐衰落，一大家子人各奔前程，学馆停办，秀才最小的儿子曾德胜失去了上学的机会。

抗日战争时期，曾德胜被国民党抓壮丁，编入第六战区司令长官陈诚的卫队，因为没文化，下机枪连担任了重机枪手。1943年10月，抗日名将卫立煌接替陈诚担任中国远征军司令长官，指挥滇西抗战收复了被日军占领的国土。曾德胜作战有功，被提升为代理排长。

“再穷也要读书！”曾德胜常以先辈的荣耀和自己没文化的遭遇告诫儿女们。上世纪50年代初，曾德胜的大儿子曾庆祝考入利川第一中学，为了解决上学的费用。曾庆祝经常在星期天从家里挑柴到20多里远的利川城去卖，还到利川城北门打石场挑石头到第一招待所建筑工地挣钱，即使大热天，也要抽午睡时间去挑两回石头。

吊脚楼厢房

曾庆祝考入恩施高中后，每逢星期天、节假日，依然要到恩施城里建筑工地找活干，或者到芭蕉深山拖木料，到柳州城挑坛子挣钱，这样熬到到高中毕业考入了恩施师专。

1960年，连续自然灾害造成全国性饥荒，曾庆祝的父母浮肿病倒在床，曾庆祝只得休学回家照顾父母。由于师专未毕业，曾庆祝以代课教师和民办教师身份辗转城乡教书长达10年，1970年才转为公办教师随后入了党。

曾庆祝的妻子冉征贵在利川县教育局简师班毕业被精兵简政回乡，成了5个孩子的妈妈。为了让孩子们有吃有穿更有书读，冉征贵每年要种5亩粮食，种植上10亩烤烟，没日没夜万般辛劳，终于换来了3个孩子吃“皇粮”，一儿一女为妈妈圆了教师梦，冉征贵却积劳成疾，早早离开了这个家。

2017年，曾庆祝被国家教育部、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授予乡村教师荣誉称号，他的儿子曾凡进、女儿曾凡洁和孙女曾卓也先后走上了教师岗位，祖孙三代4人接力坚守在乡村教师的三尺讲台。加上曾庆祝叔伯兄弟的后代曾敏、曾祥玉2人，曾家老屋共有6名教师继承祖业，成为石院墙新一代“教育世家”。

“鸟巢”的痴情守望者

老屋的守望者

石院墙老屋好比一个“鸟巢”，曾氏家族一代又一代人“飞”出石院墙安家立业，只有退休教师曾庆祝和老篾匠曾庆龙还坚守在石院墙。

今年82岁高龄的曾庆祝告诉我说，曾家老屋的人们一个个离开了石院墙，毕竟他们的根还在这里；守望老屋，就是守住曾家的根。

“出门一孤影，进门一盏灯”。儿孙满堂的曾庆祝老人独自与老屋朝夕相处。儿女们一再劝说父亲跟他们一起生活，好有个照应，可是曾庆祝老人却执意放弃天伦之乐，痴情守望着这座200多年历史的石院墙老屋。

曾庆祝的妹妹和儿女们经常回到老屋关照老人的生活，还给老人修建了水冲式卫生厕所。在元堡乡政府的支持下，古井上面修建了电动抽水泵房，给老屋送来了自来水。

2014年，老篾匠曾庆龙的儿子曾凡山紧挨着石院墙建起了一栋漂亮的新式楼房。起先别人建议他把房子建在公路边出路大些，可是曾凡山为了满足父亲陪伴大伯坚守老屋的愿望，就将新房建在了石院墙旁边，开门直接进入老屋。曾凡山说，以后自己也可以尽到对老屋的守望之责。

挂牌

其实曾凡山不只是在履行对老屋的守望之责，更是在默默地传承着曾氏家族的美德家风。1998年，曾凡山考利川一中差10多分，需要交上一笔资金才能录取。那年家里烤烟受灾，两个姐姐分别在恩施、沙市读书都需要钱，家里实在凑不上这笔款。二姐毅然决定弃学打工挣钱供弟弟读书，可是曾凡山宁可断了自己读书的念想，也不让姐姐半途而废。他跟着父母在家种了几年烤烟，18岁那年怀揣梦想出门打工去了。在繁重的工作之余，曾凡山写了《漂着》、《原谅我，妈妈》、《我怎么才能实现我的梦想》等数十首歌词来宣泄自己的情感。

2010年,得了不治之症的妈妈去世。“子欲孝而亲不在”，在病床前陪伴母亲最后半年时光的曾凡山心里难以接受这个现实，想以一种特殊的方式来报答母爱。2012年母亲节，在杭州打工的曾凡山向《杭州日报》记者讲了自己的想法，得到了她热情鼓励。在杭州日报、浙江影视、杭州新青年艺术团的支持下，举办了一台献给天下母亲的晚会——“妈妈之夜”，浙江电视台和中央电视台新闻直播间进行了报道，这是中国第一台以个人的名义为妈妈做的晚会。

母亲去世后，下肢残疾行走不大方便的父亲孤身在家，成为儿女们最大的牵挂。每年回家过完春节，曾凡山都要检查自来水管会不会冻坏、煤炭木柴够不够烧、米面油盐还能吃多久，把这一切安排好了他才安心上路。

曾凡山还是害怕父亲在家出现意外无人知晓，就在家里安装了一个摄像头，每天在手机上远程“监控”父亲。他还给父亲准备了两部手机，一个揣在身上，一个放在床头，便于随时联系。曾凡山不在家时，他的两个姐姐和姐夫经常从恩施城里回到石院墙照看父亲，带着父亲旅游，让老人感到幸福满足。

现代科技毕竟不能代替亲情陪伴。今年5月，在外漂泊了10多年的曾凡山回到家乡，他打算找个相知相爱的女孩结婚成家，建立一个幸福的“港湾”，还打算办一家“妈妈之家”，这是他多年前的一个愿望，并为此投入了不少精力和资金。

正是有了曾氏家族这些人的痴情守望，石院墙才有了灵魂，曾家老屋的历史文脉才得以传承和延续。